我们从来都是孤独,我们从来都是孤单
当我画一个太阳,我希望人们感觉它在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正在发出骇人的光热巨浪。
当我画一片麦田,我希望人们感觉到原子正朝着它们最后的成熟和绽放努力。
当我画一棵苹果树,我希望人们能感觉到苹果里面的果汁正把果皮撑开,果核中的种子正在为结出果实奋进。
当我画一个人,我就要画出他滔滔的一生。
如果生活中不再有某种无限的、深刻的、真实的东西,我不再眷恋人间……
他是生活中的白痴,艺术上的天才。
第一卷 阿尔:钴蓝的天空,柠檬黄的太阳,金黄的麦田
1888年2月,文森特·梵高离开巴黎,来到法国南部的阿尔(Arles),以期寻找更为明亮而强烈的色彩。
初至阿尔的文森特住在卡瓦尔里街30号的阿尔加萨咖啡馆,他的弟弟提奥每月寄给他150法郎用于资助他的绘画活动。他每天早出晚归,不知疲倦地画着。
在阿尔,文森特终于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色彩!
阿尔的吊桥
今天我带回来一幅有吊桥的油画,有一辆二轮小马车从桥上走过,背景是蓝天——河也是蓝色的,河岸是橘黄色的,岸上长着绿草,有一群穿着衬衣与戴着五彩缤纷便帽的洗衣妇女。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Friday, 16 March 1888
普罗旺斯的果园
1888年4月,文森特被阿尔果园丰富的色彩所吸引,并绘制了盛开的果园系列画作。
盛开的桃树
这幅画可能如此得吸引你——果园的地面坑洼不平,四周围有柳条编织的围栏,两株盛开着的桃树,一片粉色沐浴在阳光之下,并在明亮的蓝天与白云的映衬下尽情绽放。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on about Friday, 30 March 1888
现在每天都是好日子——不只是指天气;恰恰相反,这里四天中有三天刮风,但是开花的果树园是很入画的!刮风给我带来很大的困难,但是我把画架拴在打入地里的木桩上,刮着风仍然可以作画。
我把画架摆在果园里,在室外画了一幅油画——淡紫色的耕地,一道芦苇篱笆,两株玫瑰红色的桃树,衬着一片明快的蓝色与白色的天空。这大概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幅风景画。
我刚把画带回来,就接到姐姐寄来的追悼毛威(Mauve)的通知。一种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把我抓住了,堵住了我的喉咙,我在我的画上写上:纪念毛威——文森特与提奥。
如果你同意,我们就以这个名义把它赠给毛威夫人。我不知道他们将会对这幅画说些什么,但这无关紧要。
我以为一切纪念毛威的东西,一定要既亲切又愉快,而不可以带着丝毫悲哀的调子。不要以为死者是死了,
只要有人活着,
死者就会活,死者就会活。——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Sunday, 1 April 1888
盛开的杏树
我还有另外一幅果园,和粉色桃树的那幅一样好,是极浅的淡粉色杏树。
……
同时拥有色调和色彩是不可能的。你不能够同时选择两条道路,你需要做出选择;我想我会选择色彩。——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Monday, 9 April 1888
盛开的李树
今天的天气转好。早晨我在一个开着黄白色花朵的、有着无数黑色树枝的李树园里画画。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出现了一种我从来不曾见过的效果。大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太阳在狂风的间歇中放射光芒,照得树上的白花闪闪发亮。这样的景象真的是太美了!而冒着随时会目睹所有的花朵被吹落地上的危险,我抓紧时间继续作画。这幅画给人的感觉是白色的,但在画面中又有许多黄色、蓝色和淡紫色,而天空是蓝色和白色的。但是对于像这样的室外光作画的方法,人们会说些什么呢?我们等着瞧吧。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Wednesday, 11 April 1888
盛开的梨树
我也刚画了一株小梨树——土地是紫色的,背景是一堵边上种着一些直挺挺白杨的墙与蓝色的天空;一杆紫色的树身,白色的花,在一簇花上有一个黄色的大蝴蝶。这是介于两幅横幅画之间的竖幅画。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Friday, 13 Apri
这是另一幅果园,构图非常的简单——一棵白色的树,一棵绿色的小树,一小块绿地,一片紫色的土地,一顶橘色的屋顶,一大块蓝色的天空。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Bernard at Arles on Thursday, 19 April 1888
黄屋
1888年5月,文森特迁至拉马丁广场(Place Lamartine)的“黄屋”(The Yellow House),并极力邀请好友高更(Gauguin)至黄屋同住,欲于此设立艺术聚居地。为此文森特特意对黄屋进行装饰,并完成了一批描述其居住场景的作品。
我刚刚在阿尔租下了一套有四个房间的屋子。
并且在我看来,可以再找一个想要在南部作画的画家,它可以像我一样,可以足够专注于画画,可以两周去一次妓院,回避修道士般的生活。其他的时间会忙于他自己的作品,一点也不愿浪费时间,这应该是一份非常棒的工作。一个人,我有时会觉得有一些孤独。
所以我如此真诚地把这些告诉你。
你知道我和我弟弟非常喜欢你的作品,也非常期盼你能安宁地定居下来。
现在的现实是我的弟弟不能往布列塔尼给你寄钱的同时又往普罗旺斯给我寄钱。但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待在这里么?如果我们联合在一起,对两个人来说足够了,我们没有理由放弃这种好方法。
我来到这里后就病了,现在感觉好多了,事实上我被南方深深地吸引住了。在这里,一年到头都可以出去画画。—— Letter from Vincent to Gauguin at Arles on 28 May, 1888
最近的某天,你就将看到这幢小房子的画作,你会看到在明亮的天空下,房子完全笼罩在阳光之中,上面的窗户闪闪发光。
……
你住的房间,或者说是高更的房间——如果他来的话,白色的墙上将会装饰有大幅的黄色向日葵。清晨的时候打开窗户,你会看到绿意盎然的花园,初升的太阳,还有城镇的入口。但同时你会发现你的小房间中挂满了十二朵、十四朵向日葵花束的大幅画作,还有一张漂亮的床和一切优雅的东西。总之这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9 September 1888
这幅30英寸的油画展示了在硫磺黄色的太阳和钴蓝色天空下的黄屋及其周边的环境。这是一件困难的工作,但是我想尽可能地完成它,因为这些在阳光照耀下房屋的黄色调和天空纯净的蓝色调实在是太美了。
所有的地面也都是黄色的。左边的房屋是粉色的,并带有绿色的百叶窗;而处在树木阴影之下的是一个餐馆,我每天都去那儿享用晚餐。我的那位邮递员朋友就住在这条街道的左下方,位于两座铁路桥梁之间。
我画的那个夜晚咖啡馆并不在这幅画中,它还在那个餐馆的左边。
……
现在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高更的信。看起来他很悲伤,并在信中说一旦卖出了画,他就一定会来阿尔。但是由于缺乏路费,他也没有做出承诺,只是同意先从那儿脱身。他说那儿的人对待他无可挑剔,离他们而去会是一个恶劣的行为。但是如果他有能力却不直接到阿尔来的话,一旦被我发现了,我绝不会让他好受。此外,如果你能够低价出售一幅他的画,他将会非常高兴的。——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Saturday, 29 September 1888
如果明年你能来这里的话,我会非常高兴。那个时候我会装饰好画室,随时欢迎有人来入住。因为楼上有两个小的房间,从其中向外可以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公共花园,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里看到清晨时分的日出。这其中的一个房间会用来为朋友安排住宿,而剩下的一间则是我自己使用。
我只想在房间里放置稻草底的椅子,一张桌子,还有一张床。墙已经被刷成白色,并铺上了红色的地砖。但是我想要在墙上挂上大量的人物肖像以及一些习作,总有一天我会实现的。
……
关于另外一个房间,我希望它是优雅的,我会在其中放置一张核桃木的床和一条蓝色的被单。至于其它的一些东西,梳妆台及其抽屉都是亚光的胡桃木的。在小小的房间里,我想按照东瀛风格,放置六幅巨大的布面油画,尤其是大束的向日葵。你知道日本人总是本能地追求反差,他们吃甜的辣椒、咸的糖果、炸冰淇淋和冰冻的油炸品。所以同样地,遵循相同的风格,你应该在大房间中放置小的画作,而在小房间中放置众多大幅的画作。
……
我的房子外部漆成了鲜奶油的黄色,百叶窗是鲜绿色,它经常沐浴于阳光之下,座落于广场的一边,旁边还有一个充满了绿意的小花园,其中种有悬铃木、夹竹桃和金合欢树。房子的内部被完全刷成白色,地面铺着红色的地砖。当然房子的上方是艳蓝色的天空。我在这里生活、呼吸、思考和绘画。在我看来,我应该再向南走一些,而不是返回北方。因为我急需南方强烈的热量,以使我的血液循环正常,在这里我的感觉要比在巴黎好很多。——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on Sunday, 9 and about Friday, 14 September 1888
这一次我画的是我的卧室,在此,唯有色彩是无所不能的。色彩的简化,赋予了平常事物宏大的格调,并使人感到安宁。总而言之,绘画鉴赏应该使人的思维得到放松和扩散。
墙壁是淡紫色的,地面铺着红色的地砖。
床架和椅子都是新鲜的奶油黄色。床单和枕头是明亮的柠檬绿色。
还有鲜红色的床罩,绿色的窗户,橙色的梳妆台,蓝色的脸盆,淡紫色的门。
这就是全部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扇关着的百叶窗,便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家具不应侵占更多的空间。墙上挂着几幅肖像,一个镜子,一条毛巾,还有几件衣服。——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Tuesday, 16 October 1888
鸢尾花开的草地
我又画了两幅新的习作。大道边的麦田中的农家那幅你已经有了。另一幅中,一块覆满纯黄色毛茛的草坪,一条长满了绿叶紫花的鸢尾花的沟渠,小镇作为背景,还有几棵灰暗的柳树和一片蓝天。
若非草坪已被修剪过,我倒想再画一幅,因为这实在是非常优美的题材,我在处理这幅油画的构图上颇费心思。在遍地开满黄色和紫色鲜花的村庄中包围着的小镇,你瞧这不就是东瀛之梦吗?——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Saturday, 12 May 1888
阿尔附近的小路
我完成了两幅新的习作:一座桥和一条大路一旁的风景。
这里的许多风景和荷兰的那些风景十分相像,只是色彩不同。太阳映照之下,这里到处呈现出一种硫磺那样的黄色。你知道,我们见过雷阿诺(Renoir)笔下绚丽的玫瑰园。我盼望在此地找到类似的素材,而盛开的果园正是如此。现在事物所呈现的特质变得更为强烈,这是多么明亮的绿色和蓝色啊!我承认塞尚(Cézanne)的好几幅风景画把这一点表现得很别致,没有看到更多这样的画作,甚为遗憾。有一天,我看到一个与蒙提切利(Monticelli)那幅有着白杨的美丽的风景画完全相似的素材。——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Monday, 14 May 1888
麦田
丰收
最近的一天晚上,我在蒙特马约(Montmajour)看到一个非常有趣的景象——一轮红色落日的余晖落在一片扎根于岩石的松树林上,使得松树林的枝叶染上了一层亮橙色,而更远处的松树林则在蔚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普鲁士蓝的颜色。这正如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画中的那种效果。这样的景色真的是太美了!树下白色的沙子和岩石间都染上了一层蓝色。这样的景色并不会褪成灰色,即使在最远处与天空相接的地方也保持着绿色,而那片小山则呈现出一种蓝色。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Monday, 28 May 1888
夏天的傍晚,夕阳下的麦田
这儿还有一幅风景画,这是初升的太阳,还是升起的月亮?不管怎样,这是夏日的夜晚。
紫色的小镇,黄色的天体,还有蓝色的天空;而麦田则拥有所有的这些色调:旧金色,铜色,金绿色,金红色,金黄色,绿色,红色,还有青铜色。
我在凛冽的西北风中完成了这一幅画,我用铁钉将画架固定在地面上。同样我也推荐你使用这种方法,把画架的腿深深插入土中,然后将50厘米长的铁钉插入土中,固定在他们周围,你可以用绳子将他们完全捆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在风中作画了。—— Letter from Vincent to Bernard at Arles on about Tuesday, 19 June 1888
麦田
麦田与麦草堆
麦田里的收割者
圣·玛利的海景
1888年5月30号左右,文森特前往距离阿尔50公里的位于地中海沿岸的圣·玛利(Saintes-Maries)进行采风,并在那儿度过了一个星期的时光。
终于可以在地中海沿岸的圣·玛利(Saintes-Maries)给你写信了。地中海呈现出一种鱼鳞般的颜色,我的意思是其颜色变化多端。它并不总是绿色的或是紫色的,甚至不能说是蓝色的,因为幻化的波光瞬间就染上了一层粉红色或是灰色。
……
从阿尔带过来的三块油画帆布如今都已经画满了,其中两幅海景,一幅乡村风光,还有一些素描,等明天回阿尔的时候我再寄给你。
这里的海滩上只有沙子,没有峭壁也没有岩石,就像荷兰那样,这里也没有沙丘,但是有更蓝的天空和大海。
……
一天晚上,我沿着寂寥的海岸散步,既不感到快乐也不感到哀伤,而是感到一种纯粹的美。湛蓝色的天空中点缀着的云,呈现出一种比普蓝更深的颜色,那就是钴蓝色。还有些云呈清蓝色,类似于银河的那种蓝白色。深蓝色的天幕下繁星闪烁,亮白色,淡绿色,浅粉色,比蛋白石、绿宝石、青金石、红宝石、蓝宝石都更加明亮,更加闪耀。海呈深蓝色,附带着灌木丛的海滩呈现出一种紫红色和淡淡的赤褐色。——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Les-Saintes-Maries-de-la-Mer on about Monday, 4 June 1888
播种者
这是一幅播种者的草图。
一大片新犁过的田地上散布着紫色的土块,成熟的麦田呈现出一种带着点洋红色的土黄色。天空的铬黄色几乎和太阳一样明亮,太阳的颜色是掺了点白色的铬黄色,而天空则是用铬黄1和铬黄2混合而成的,所以呈现一种非常的黄色。
播种者的上衣是蓝色的,裤子是白色的。泥土上有许多黄色,这种中性的色调是由紫色和黄色调出来的,我根本不在意那到底是什么颜色。所以还不如画些历书上的图片,那些乡村历书展现出了冰雹、雨、雪、晴天最为原始自然的风貌。就像安克坦(Anquetin)在他的《丰收》(Harvest)中所呈现的那样。
不瞒你说,我并不讨厌乡村,因为我在那里长大,经常想起旧时的时光,怀念那些播种的人,还有那些成捆的麦秆。
……
在这里我想说一下黑色和白色。以《播种者》为例,这幅画被分成两部分,上半部分是黄色,下半部分是紫色。白色的裤子可以分散视线和注意力,就如同黄紫两色发生碰撞冲突之时的一个衬托和过渡。以上这些就是我想说的。—— Letter from Vincent to Bernard at Arles on about Tuesday, 19 June 1888
这周我画了另一幅播种者的习作:地面是完全平整的,而人像则是微小的并且有些模糊。
……
我的脑子又一次感到劳累并且干涩,但是比之前的两个星期要好很多了。——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Sunday, 28 October 1888
自画像
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极其糟糕、瘫痪的艺术世界里,展会、画廊,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被手里截取了所有钱财的人所掌控。不要有片刻认为这只是我的臆想。总是在画家死后,人们才肯花大价钱来购买他们的作品。他们总是轻视在世的画家,他们通过偏向那些去世的人的作品来愚昧地为自己辩护。
……
我讨厌写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为了回答你的问题吧。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的作品。你猜我没有发现什么?我生命中的其他一切。或许我应该面对绘画漠不关心,或者……我不敢详细阐述这件事情,这使我看起来像是变成了一台绘画机器,对其余的一切都没有兴致,或许比通常看起来更好或者更坏。对我来说打破平衡大概会比较容易,现在就是如此,因为我现在又处于原来的那种混乱之中。
……
我在试着画自画像,首先,我想强调为相同的一个人画自画像的时候,可以得到很多不同灵感的作品。
我在这里构思画自画像,我是对着镜子画的,现在这幅画已经为提奥所有。
这是一个有着略带粉色的灰色脸庞,一双绿色的眼睛,灰色的头发,以及布满皱纹的额头的人,他的嘴唇十分饱满,嘴边围绕着硬硬的红胡须。他经常被人忽略,因而感到十分悲痛。他穿着一件农夫穿的蓝色的粗布衬衫,调色板上的是淡黄色、朱红色、品绿色、钴蓝色。除了橘色的胡须,别的颜色都化成短线。唯一的大片颜色就是映衬人物的灰白色的墙壁。
你可能会说一些类似的话,例如,面如死灰,像是凡·伊登(Van Eeden)书中说的那样。可事实上人物就是如此,并且画自己并不容易,因为照片总是有些偏差。依照我的看法,印象派涉及一些其他内容是有益的。这种画像丝毫不流于庸俗,可以比照片挖掘出更深层次的面貌。——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on 22 June, 1888
阿尔的花园
盛开的花园
我有一幅一米宽的花园的习作。罂粟和其他的一些红色花朵处在绿色近景中间,然后是一簇蓝色的风铃草,一些橙色和黄色的万寿菊,接着是一些白色和黄色的花朵,而在最后的背景则是粉色和淡紫色的。还有深紫色的轮峰菊,红色的天竺葵,向日葵,还有一颗无花果树,夹竹桃和一棵葡萄藤。画面的最后部分,一小片黑色的松柏挨着一间橙色屋顶的低矮小屋,当然还有那精致的蓝绿色的天空。
我十分清楚这里没有一种花被完整地、单独地画出来,有的只是众多微小的色块,红色、黄色、橙色、绿色、蓝色、紫色,但所有的这些色块组合在一起给人的印象却是恰到好处,画中的景象就如在大自然中那般。我猜你见到它的时候会感到失望,认为它不是美的,然而你看这个主题是非常契合夏天这个季节的。——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on Tuesday, 31 July 1888
公园中阳光照耀的草地
我也画了一幅没有花朵的花园,确切地说,那是一块草坪:一片新割过的鲜绿色的草坪,伴着灰色的干草长长地蔓延了下去。一棵垂枝的岑树,还有一些雪松和丝柏。雪松呈微黄的球状,丝柏则耸入云霄,呈蓝绿色。最后是一些夹竹桃和一角蓝绿色的天空,草地上则呈现出灌木丛下投射的蓝色的阴影。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on 22 June, 1888
少女的画像
我刚刚完成了一幅12岁女孩的肖像。她有着棕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和眉毛,微灰的黄色肌肤;白色的背景染着浓重的品绿色。她穿着带有紫色条纹的血红色的紧身衣和带有大量橘色波点的蓝色裙子。她的可爱的小手中握着一束夹竹桃。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Bernard at Arles on Sunday, 29 July 1888
罗林一家
1888年7月,文森特认识了在阿尔工作的邮递员约瑟夫·罗林(Joseph Roulin),并认为罗林的外貌有点像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或许是因为他蓬松的大胡子和其共和的信念。在阿尔的这段时间里,两人结为好友,文森特为罗林本人及其家人都创作了肖像画。
邮递员约瑟夫·罗林
我现在开始为一个邮递员画肖像,他穿着一套深蓝色且略带黄色的制服。他的头部有几分像苏格拉底,几乎没有鼻子,额头很高,秃顶,灰色的小眼睛,丰满红润的双颊,花白的大胡须,大耳朵。这个人是一个忠诚的共和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睿智富有见解,并且了解许多事情。他的妻子今天产下了一个婴儿,因此他看起来心满意足,容光焕发。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on 22 June, 1888
我不知道我是否像我自己感觉的那样把这位邮递员画下来;作为一个具有革命精神的人,他有点像唐吉老爹(père Tanguy)。他被认为是一个忠诚的共和主义者,因为他由衷地厌恶我们现在正在享受着的共和体制,或者简而言之,是因为他对共和思想本身怀有怀疑与沮丧。但是有一天我听见他在唱《马赛进行曲》(Marseillaise)——我想那是在1889年,当然这不是在明年,而是在99年以前。这样的一种精神,德拉克洛瓦(Delacroix)描绘不出来,杜米埃(Daumier)也描绘不出来,传统的荷兰画派同样描绘不出来。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Saturday, 18 August 1888
罗林夫人
割耳事件后,当文森特由医院回到黄屋后(1889年1月),绘制了这幅罗林夫人的肖像,又名摇篮曲。
今天我又重新开始画罗林夫人了。因为那次意外,这幅画一直没能完成。就颜色的处理来说,红色在纯粹的橙色之上穿过,用铬黄展现了一种鲜亮的肌肤的颜色,粉色与橄榄绿色和品绿色相映衬。作为一个印象派画家,我处理颜色从来没有像这般好过。
而且我相信,如果有人把这幅画挂起来,人们就会觉得像是在一条船上,即使是冰岛的渔夫,其中也会有人觉得画中像是有一首摇篮曲。啊,我亲爱的朋友,创作这样的绘画就像是柏辽兹和瓦格纳创作那些音乐……一种可以安抚受伤的心的艺术!—— Letter from Vincent to Gauguin at Arles on Monday, 21 January 1889
现在我正在考虑画一幅女人的肖像,事实上它正放在画架上。这幅画也可称作是“摇篮曲”,或是摇篮边的女人。
这是一个全身穿着绿衣的女人,实际上她穿着橄榄绿色的上衣和淡品绿色的裙子。她的头发是非常亮的橙色,并且扎成发辫。皮肤是铬黄色的,一些自然色调的混合色使得模特更为鲜活。手里拿着摇篮的绳子。背景的底部是朱红色,这只是为了表现地砖或是砖块铺就的地面。墙上贴着墙纸,我按照画面中的其余色调调入颜色。墙纸是蓝绿色的,并饰有粉色的大丽花以及橙色和佛青色的波点。—— Letter from Vincent to Koning at Arles on about Tuesday, 22 January 1889
农民的肖像
我不认为这幅农民肖像画有任何的害处,例如,与你拥有的那幅罗特雷克(Lautrec)的画相比,罗特雷克那幅画的特质会显得更加突出,然而在这略显奇怪的对比之下,我的这一幅也丝毫不逊色。因为在老农饱经风霜的面孔与合宜的服装之外,这幅画展现出了炫目灼热的想要压倒一切的强烈的太阳以及那热烈的空气。
巴黎还未拥有足够的品味来接受一些看似粗野的东西。我知道一个人不应该为理想的时代还未到来而感到沮丧,我只是感到那些我在巴黎学到的东西正在逐渐消退,而那些在我接触印象派之前,早在乡村时就曾出现的属于我自己的想法又回来了。如果其他的一些印象派画家在使用我的这种绘画风格而遭遇挫折时,我丝毫不感到奇怪,因为我的这种绘画风格相比于印象派,更多地则是受到德拉克洛瓦(Delacroix)的影响。因为与其求助于我眼前看到的真实景象,我更喜欢随心所欲地使用各种色彩,以充分地表达我自己内心的想法。
……
但是想像一下,在南方散发着火热气氛的丰收时节,我也变得兴奋而热切。因而那些橙色,有如红热的铁般炽热;而那些古金色,也好像在黑暗中散发出光芒。啊,我亲爱的弟弟——那些所谓的拥有良好品味的人从这幅画中只能看到漫画般的夸张,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我们从中看到了左拉(Zola)笔下的《拉特雷》(La terre)和《萌芽》(Germinal)。所以如果我们完成了这样的一幅农民的肖像,那就说明这些阅读的作品已然融入了我们的身体当中。——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Saturday, 18 August 1888
燃烧的向日葵
1888年8月中旬,为欢迎好友高更的到来(当时高更还未至阿尔,文森特极力邀请高更至阿尔与其同住并共同创作),文森特开始创作向日葵系列画作,以用来装饰画室。
我在考虑用半打向日葵的画来装饰我的画室。而从品蓝色到宝蓝色,加工或未加工过的铬黄都会在蓝色背景的映衬下灼热地燃烧着,装裱的画框则是涂成铅橙色。
这样就会呈现出哥特式教堂的彩色玻璃般的效果!—— Letter from Vincent to Bernard at Arles on about Tuesday, 21 August 1888
我正在以马赛人吃法式杂鱼汤的热情来画画,所以当你知道我在画一些大的向日葵的画作的时候,你不必感到吃惊。
我有三幅正在完成的油画:第一幅是一个绿色花瓶中的三朵大向日葵,背景明亮,这是一幅15英寸的布面油画;第二幅是三朵向日葵,其中一朵快要结籽了并且花瓣已经凋谢,而另外一朵则只是花苞,背景是宝蓝色的,这是一幅25 英寸的布面油画;第三幅是在一个黄色瓶子中的十二朵向日葵和花苞,这是一幅30英寸的布面油画。所以最后一幅的光线最为明亮,同时也是最好的一幅,但或许我不该停留于此。为了能够与高更共同生活在属于我们自己的画室,我想要对画室进行一些装饰,那些大的向日葵再合适不过了。
在与屋子相邻的餐厅中,装饰有非常漂亮的向日葵,我也一直记着那里窗台上的大向日葵。如果我想要执行这个计划,就需要大约十二个画板,因此这整个工程就好比一支由蓝色和黄色奏就的交响曲。这几天的早晨从日出时开始,我就忙于这些画作,因为这些向日葵凋谢得很快,我要一气呵成地完成这些画作。——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Wednesday, 22 August 1888
在这些装饰画中,那幅向日葵在宝蓝色背景的映衬下散发着“光轮”,也就是说,其中的每个物体(注:向日葵)都被与它所处的背景相和谐的线条所环绕。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Friday, 24 August 1888
现在我正在完成第四幅向日葵的画作。
第四幅画是由十四朵向日葵组成的花束,背景是黄色的,这就像是我之前画过的榅桲和柠檬的静物。
只是因为这一幅大得多,因而也产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效果。我相信这一次绘画比上次画榅桲和柠檬时使用更加简洁的技巧。你还记得有一天我们在德鲁奥旅店看到的马奈的一幅出色的画吗,那浅色背景上粉红色的牡丹花及其绿叶?整幅画由厚涂法绘成,呈现出一种和谐的状态。
这就是我称作的简洁的技巧。我必须告诉你这几天我正在寻找一种不使用点彩法或是其他的一些画法的新的绘画方法。当然这只不过是一种绘画的技巧,但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Friday, 24 August 1888
蒙提切利(Monticelli)画下了南方的一切,画下了南方所有的黄色、所有的橙色、所有的硫磺黄色。大部分的画家并没有身处色彩的世界中,对于那些画下了他们没有看过的那些颜色的画家,他们便认为是疯子,当然这仅仅是猜测而已。
我现在正在准备一幅完全由黄色绘成的画,十四朵黄色的向日葵插在一个黄色的瓶子中,背景也是黄色的,这是与蓝色背景中的十二朵向日葵那幅不同的另一幅画。——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on about Sunday, 26 August 1888
在之后的1889年1月,为了满足高更想要交换向日葵画作的请求,文森特完成了两幅向日葵画作的复制版本。
梦想的诗人
我想为我的一位艺术家朋友画一幅肖像,他是一位梦想的诗人,他的诗歌如夜莺般动听,他就是个天生的诗人!
画中这个人将会有金色的头发,我还要把我对他的赞赏和喜爱之情倾入其中(注:这幅画虽然以诗人欧仁·博什作为模特,但原型为其好友高更)。
在一开始,我确是这么画的,我要尽可能如实地把他的样貌画下来。
但最后完成的画却不是这样,现在开始我要成为一个随意着色的人。
我夸张了头发的金色色调,使它变成一种铬橙色的、淡柠檬黄色的色调。而肖像头部的后面也不再是房间乏味的墙壁,而是广阔无限的空间。
我在这简洁的背景之中融入我所能准备的最为丰富而深沉的蓝色,而通过这样简单的结合,在这富有层次的蓝色背景的烘托下,那被照得发出光亮的金色头部有着一种梦幻般的效果,就像是深邃蔚蓝之中的一颗明星。——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Saturday, 18 August 1888
最后我终于为我期盼已久的那幅画作——《诗人》绘制了草图。那位诗人充当我的模特,他有一颗睿智的头脑,双眼投射出绿色的目光,在我的画像中他就这样站在一片繁星闪烁的、深邃的蔚蓝色天空之中。他穿着一件略带黄色的夹克,未经漂白的亚麻布的领子,还有一条色彩斑斓的领带。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Monday, 3 September 1888
我已经开始着手创作一幅一个年轻的比利时印象派画家的肖像。我把他画成一个诗人的形象,他的头部优美而又流露出神经质的特质,映衬在一片繁星闪烁的、深邃蔚蓝的夜空之中。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Sunday, 9 and about Friday, 14 September 1888
夜间咖啡馆
1888年9月,文森特为拉马丁广场附近的一家夜间咖啡馆描绘内景和外景。
我刚刚完成了一幅夜里灯光照射下的一个咖啡馆的内景。一些可怜的流浪汉缩在角落里睡觉。房间的内部被涂成红色,在瓦斯灯的照射下,绿色的台球桌在地板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这幅油画中有六七种不同的红色,与其中同样数量的或淡或暗的绿色形成鲜明的反差和对比。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Sunday, 9 and about Friday, 14 September 1888
我正好被一幅展现咖啡馆外部夜景的画作所打断,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好几天了。外面的露台上,有少数的几个人在喝酒。一个巨大的黄灯笼罩着露台、咖啡馆的门面和人行道,光线甚至投射在人行道上的鹅卵石上,使其呈现出一种紫粉色的色调。咖啡馆的外墙呈深蓝色或是紫色,一边的街道在点缀着繁星的蓝色夜空下一直延伸至远处,街道边儿上还立着几棵绿树。这样就有了一幅没有黑色的描绘夜景的油画,有的只是蓝色、紫色和绿色,而被这些颜色环绕其中的广场则披上了一层淡硫磺黄色和柠檬绿色。
我非常享受描绘夜景。过去其他人习惯于在晚上绘制草图,然后白天在草图上进行上色;但是我发现自己更适合在晚上直接完成整个过程。当然,由于在晚上昏暗的环境下不能明确地识别出色调,我很可能错将蓝色当成绿色,而将蓝紫色当成粉紫色。然而这是摆脱传统夜景中充斥的黑色和乏味苍白的光线的唯一办法,而事实上一支简单的蜡烛就可以给我们最为丰富的黄色和橙色。——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rles on Sunday, 9 and about Friday, 14 September 1888
第二幅画描绘了一家咖啡馆的外景:一个由大瓦斯灯照亮的露台,以及缀饰有星星的蓝色夜空的一角。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Sunday, 16 September 1888
献给高更的自画像
1888年9月,高更给文森特寄来一幅自画像,作为交换文森特也画了一幅自画像并寄过去。
第三幅是几乎没有什么颜色的自画像,灰色调的主体衬以淡孔雀石绿的背景。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Sunday, 16 September 1888
我有一幅自画像,是灰暗色调的。这种灰暗色调是由品绿色和橙色混合造成的效果,来自品绿色的纯色背景以及红褐色的服装。我也稍微夸大了我的个性,我看起来有点像是一个僧侣,一个永生的佛陀的朝圣者。这幅画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是如果我想要这样的主题表达得更到位一些,我就需要不断地修缮并再一次地克服这些困难。而如果我想要找一个更好的模特来画一幅更好的画,我就需要是使自己更彻底地从所谓的对文明的麻木状态中恢复过来。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Gauguin at Arles on Wednesday, 3 October 1888
公园中的小道
最后这幅画,用尽了我的最后一管颜料和最后一块帆布,描绘的是一个充满绿意的自然公园。这幅画中并没有以往的那些绿色,而只是普鲁士蓝和铬黄。我现在开始感受到与自己刚来到这里时完全不同的感觉,毫无疑问,我不再犹豫地去抓住一些灵感,而这种感觉还在进一步地发展。
这是多么美的景色啊!我说的是附近的一个公园,就在街道的旁边,尽管我们过去每天都在这些公园里散步,但那是在公园的另外一边(这儿一共有三个公园)。而在公园的那一边,没有类似夹竹桃这样的灌木丛,那儿只有寻常的梧桐树,高耸的松树林,只有风吹过时沙沙作响的树木和绿色的芳草。然而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这里就像是莫奈(Monet)画中的花园。——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Tuesday, 18 September 1888
犁过的田地
土块的颜色非常柔和,就像是旧木鞋的颜色,画面的上方是点缀着几朵白云的如勿忘我般蓝色的天空。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Wednesday, 26 September 1888
罗纳河上的星夜
终于完成了《星夜》,实际上我是在一个瓦斯灯照耀的夜里完成的这幅画。蓝绿色的天空,宝蓝色的河水,淡紫色的地面,以及远处蓝色和紫色的城镇。瓦斯灯的黄色灯光经反射后就变成了红金色,接着又变成了青铜绿色。在蓝绿色天空的映衬下,大熊座闪烁着绿色和粉色的光芒,其恬淡素雅的色调与瓦斯灯光强烈刺眼的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前景是一对恋人的着彩色的人像。——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Saturday, 29 September 1888
葡萄园
绿色的葡萄园
这几天我又陷入了狂热的工作当中,我正努力完成一幅这样的风景画:蓝色天空下的一片广阔的绿色、紫色和黄色的葡萄藤,并带有黑色和橙色的萌芽。还有小小的带着红色太阳伞的女士的人像,以及葡萄采摘者的人像,他们的拉车就立在远处。前景是一片灰色的沙地。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Gauguin at Arles on Wednesday, 3 October 1888
红色的葡萄园
1890年2月,这幅画在布鲁塞尔的 Les Vingt 画展展出时,以400法郎的价格出售给画家安娜·伯克(Anna Bock),这也是文森特在世时出售的唯一一幅画作。
现在我必须承认,当惊喜突然来临时我是多么的受到鼓舞。昨天提奥告诉我他们在布鲁塞尔以400法郎的价格卖出了我的一幅画。与其他画作,包括荷兰画家的画作的价格相比,这些钱并不多,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想努力成为一个多产的画家,在能维持合理开销的情况下持续地工作。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双手挣得面包,以维持我的大量开销。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his mother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Wednesday, 19 February 1890
1888年10月底,高更抵达阿尔。文森特和高更两人开始在黄屋中共同生活和创作,但是他们在艺术上存在巨大的分歧,为此两人争论不休。
(注:文森特对高更怀有极致的敬佩和赞赏,同时在两人的交往中文森特很可能处于弱势。)
我个人觉得高更对阿尔美好的小镇、对这可爱的黄屋、对我所做的一切,感到有些心灰意冷。确实,对于他还有我来说,我们都还要克服巨大的困难。但是这些困难正是源于我们自身内部。
总而言之,我个人认为他要么离开,要么留下来。我让他在付诸行动之前充分考虑并权衡利弊。
高更是一个拥有非常强烈的自我和创造性的人,但正因为如此,他更需要平静下来。如果他没有在这儿找到这份平静,那难道他会在其他地方找到吗?
我正以绝对的平静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Tuesday, 11 December 1888
我和高更就德拉克洛瓦(Delacroix)、伦勃朗(Rembrandt)展开了异常激烈的讨论。当我们的精神感到疲惫时,我们有时能迸发出新的想法,就好像电池用尽后又突然提供电能。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Tuesday, 18 December 1888
也许同高更激烈的争论更加刺激了本来就紧张的大脑和心理,文森特的脾气变得更加的古怪和神经质。圣诞节前夕(注:12.23),也许觉察到高更即将离开,文森特用剃刀割下了自己的左耳,并为自己作了简单的包扎。他把割下的左耳用纸包起来,送给了自己相熟的一个妓女,之后返回黄屋的家中。第二天,他被当地警察发现昏迷在家中,并送往医院进行救治。
文森特被诊断为谵妄症。他恢复得很快,一月初就返回了黄屋的家中,但其后他饱受幻觉和妄想症的折磨,频繁来往于医院与家之间。
为了彻底打消你的疑虑,我在雷伊先生(Mr. Rey)的办公室里给你写信,他是这儿的医生,你曾见过他的。我会在医院里再待上几天,然后我就打算以一种非常冷静的状态回家。现在我想问你一件事,别担心,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反而会更加忧虑。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我们的朋友高更,我吓到他了吗?总之,为什么从那之后我就不曾见到他,他一定是和你一起离开了。
当然,他需要回到巴黎去,也许他待在巴黎比待在这儿更自在吧。让高更写信给我,告诉他我仍然想念他。——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Wednesday, 2 January 1889
我正第一次走出医院,同时得以给你写这封最为真诚而深刻的信。
在医院里我非常地想念你,即便我经常受到高烧和虚弱的折磨。
告诉我,我的朋友,我弟弟赶到阿尔的这件事情真的是必要的吗?(注:文森特住院期间,提奥连夜赶至阿尔看望文森特。)现在请至少安慰一下他吧,当然还包括你自己。请相信,事实上在这个最美好的世界里,并不存在着邪恶,这儿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祝愿你在巴黎一切安好。—— Letter from Vincent to Gauguin at Arles on Friday, 4 January 1889
雷伊先生
今天我回到了家中。我为这样的一件小事情打扰到你而感到万分后悔,原谅我,是我造成了这一切。我没有预料到你会知道这件事情。
……
现在我打算一旦重新适应绘画后,就尽快绘制一幅雷伊先生的肖像,以及其他的一些肖像,如果可能的话。——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Monday, 7 January 1889
包扎着耳朵的自画像
文森特从阿尔医院回到黄屋的家中,在完成了雷伊先生的肖像后,紧接着完成了两幅包扎着耳朵的自画像。
回到黄屋的文森特仍时常发作幻觉症,并在之后重新回到阿尔医院接受治疗。1889年3月,邻居们开始写信请求把他关起来。远在巴黎的提奥忧心忡忡,而当时正值提奥的婚礼,于是他托付画家西涅克(Signac)去探望文森特。
我从你的来信中似乎看到了你所忍受的作为兄弟的巨大痛苦,看来我必须说点什么以打破我的沉默。当我给你写这封信时,我是以一个对自己的神智占有主导的正常人,是以你熟识的兄弟的身份,而不是一个神经失常的疯子。然而事实是,这里相当数量的人写了一封请愿书给当地的市长,上面已经有八十多人的签名,他们认为我是一个不配拥有人身自由的疯子。当地的警察长或是检察长接着便下达了把我再次关起来的命令。
不管怎么说,我正被关在隔离所里,在看守的监视下,我没有说一句话,即便我还没有被证明是有罪的。
不用说,我的心中有很多话来回应那些人的污蔑;也更不用说我不应该感到愤怒,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道歉只能证明我是有罪的。
我只能向你发出警示:来解救我!但首先我并不是在请求你,你要明白所有的指控到最后都会化为乌有。——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Tuesday, 19 March 1889
我正被迫离开阿尔,这没有关系,但是他们要求我拆除煤气装置,他们对于可能损害他们的事情总是这样小题大做。寻求正义当然是可行的,但是我已无心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我发现唯一能安慰我们自己的就是我们已经在阿尔尝试着建立了一个艺术家的根据地,尽管我们并不知道后来者会是谁。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Thursday, 4 April 1889
面对阿尔居民的指控,文森特只好妥协并承诺搬离黄屋,在赛勒斯先生(Mr Salles)的帮助下,文森特同意前往位于圣雷米(Saint-Rémy)的疗养院。
在这个月底,我仍然希望能够前往圣雷米的精神病院,或是其他类似的机构,这些情况都是赛勒斯先生向我介绍的。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Sunday, 21 April 1889
但是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同赛勒斯先生讨论过的,关于前往一个疗养院的决定,尤其是在我的发病危机反复出现的严重情况下,我们再不能犹豫不决。
此外,至于我的未来,我已不再是20岁,而是已经过了36岁了。
……
请原谅我这个总是自以为是的可怜家伙,我无法摆脱这样的想法,事实上我也已经向你解释了两三次了,那就是现在我前往疗养院是最好的。到最后这个决定可能会被证明是正确的。然而不管怎样,其实我那一点小小的借口是希望能够将我还未涉及的已经屈指可数的其余想法画下来。一个人不能在做一件事情的同时考虑其他事情。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待在医院里的生活是难以忍受,甚至是没有好处的。而我感到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能尽快赶往疗养院,因为事情本来可以变得更为简单。
……
赛勒斯先生说,80法郎便足够在圣雷米的开销了。雷伊先生提示我前往圣雷米并不会出现什么差错,因为那儿的很多人或多或少也都颇为富裕,他们花了很多钱待在那儿,尽管我确信他们在那儿的害处只会多于益处。然而我相信对于我自己,大自然本身更益于药物治疗。而在这里我无所事事。——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rles on about Wednesday, 24 April 1889
提奥最终同意了文森特前往圣雷米的愿望。1889年5月8日,文森特在赛勒斯的陪同下,告别了阿尔,乘坐火车前往位于圣雷米的圣保罗精神病院(Asylum of Saint-Paul-de-Mausole)。
第二卷 圣雷米:高耸的丝柏与旋转的星云
1889年5月,文森特搬至圣雷米的圣保罗精神病院(Asylum of Saint-Paul-de-Mausole),医院为他提供了两个房间:一个可以看到花园,另一个作为画室。文森特在有人监护的情况下可以外出作画。经过短暂的练习之后,文森特重新开始了绘画创作。
鸢尾花
又见麦田
风暴过后的麦田
我能告诉你的关于我的新消息并不多,我正在创作两幅从山上看过去的30英寸的风景画。
其中一幅是关于从我的卧室的窗户向外瞥到的乡村风景。前景是一片暴风过后压倒在地上的麦田。后面是一座围墙,接着是几棵有着灰色叶子的橄榄树,木屋以及小山。最后,画面的上方是一朵巨大的包围在一片蔚蓝色之中的灰白色云朵。这是一幅异常简洁的风景画,而在着色上同样如此。把它挂在那幅受损的《卧室》的习作会很合适。
当绘画作品的表现形式与被描绘的事物本身的风格相契合时,这难道不就是艺术品的质量所在吗?
这就是为什么夏尔丹(Chardin)关于长条面包的绘画好于其他的一切作品。——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Sunday, 9 June 1889
我还有另外一幅描绘了一片小山的斜坡上的麦田,被倾盆大雨冲得直压在地上,并且被滂沱的骤雨浇得湿透。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Sunday, 9 June 1889
丝柏旁的绿色麦田
还有一幅描绘一片正在逐渐变黄的麦田,四周环绕有荆棘和绿色的灌木。麦田的尽头是一间粉色的小房子以及一棵暗淡的丝柏在远处紫绿色的群山的映衬下高高地耸入空中。天空是勿忘我的蓝色,其中点缀着的粉色色调与麦穗那浓重的焦黄的色调行成鲜明的对比,而那麦穗的色调就像是长条面包的面包皮那般明亮温暖。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Sunday, 16 June 1889
麦田与收割者
我有一幅麦田,色调非常的黄色且明亮,或许这是我画过的最为明亮的一幅油画。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uesday, 25 June 1889
这幅画的手法非常像是蒙蒂塞洛(Monticellis)的作品,其中绘有一片麦田以及散发出极致的热量的太阳。这幅画也是用厚涂法绘成的。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uesday, 2 July 1889
之后的9月,文森特又完成了两幅该幅画作的复制版本。
日出时分的麦田
另一幅油画描绘了日出下的一片新种的麦田。犁沟的线条在画布上朝着围墙和那片淡紫色的群山一直向上延伸。麦田是紫色和黄绿色的,白色的太阳被巨大的黄色光圈所环绕。和其他画作不同的是,在这幅画中我努力想要表达一种绝对的平静。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Bernard at Arles on about Tuesday, 26 November 1889
橄榄树
文森特被圣雷米的橄榄树所深深吸引,6月他开始绘制橄榄树系列画作。
我的天,这儿是世界上颇为糟糕的一个地方,每样事物都难以处理,既要表现其含蓄的特质,又要避免其变得模糊,确保这是真真确确的普罗旺斯的土地。所以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你就必须努力工作。当然这多少变得有一些抽象,因为我们还要给予太阳和蓝色的天空以全部的能量和光芒,还有那焦灼的、富有忧郁气息的、并散发着精致的百里香气味的土地。
我的朋友,这儿的橄榄树非常地适合你。今年以来我还从没有幸运地成功画好一幅,但是我打算继续画下去。在广袤的蓝色天空之下,在橙色和紫色的土地的映衬下,橄榄树呈现出银色的色调。目前我已经看过了一些画家的作品,当然还有我自己的,虽然那完全没有表现出这个主题的本质。这些橄榄树的银灰色有点像是柯罗(Corot)画中的色调,但还没有人这样画过,与之相反的是一些画家已经这么画过了苹果树和柳树。—— Letter from Vincent to Bernard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about Tuesday, 8 October 1889
群山与橄榄树
我刚刚完成了一幅风景画,那是一个长着灰色叶子的橄榄树的果园,虽然看起来有些像是柳树,深紫色的树影铺在洒满阳光的沙子上。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Sunday, 16 June 1889
五彩天空下的橄榄树丛
目前我正在描绘橄榄树,想要寻找色调搭配的不同效果。有一幅灰色的天空映衬着黄色的土地,而树叶则是暗绿色的;另一幅则是黄色的天空映衬着紫色的土地和树叶;再接着的另外一幅则是赭红色的土地以及粉绿色的天空。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Bernard at Arles on about Tuesday, 26 November 1889
旋转的星夜
高耸的丝柏
文森特被圣雷米高耸的丝柏深深地吸引住了,1889年6月他开始绘制丝柏系列作品。
丝柏依旧占据着我的内心,我想要同向日葵系列那样绘制丝柏。这是因为我吃惊地发现还没有一个人像我看到的丝柏那样描绘它们。
那些丝柏的线条和比例真是美极了,就像是埃及金字塔一样。还有那绿色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而在阳光照射下形成的灰暗阴影,是最为迷人的暗淡色调之一,同时也是我所能想象的最难以处理的,而现在它们就在蓝色调的包围和映衬下表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描绘这儿的自然风景,当然其他的任何地方都一样,一个人必须在那儿度过一段漫长的时间。——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uesday, 25 June 1889
丝柏与两个女人
有两幅丝柏的习作,其中如酒瓶般绿色的阴影非常难以处理。我用铅白色,以厚涂法处理画面的前景,这样能够增加地面的厚重感。我相信蒙蒂塞洛(Monticellis)对于这种手法一定非常熟悉。另外一幅在画面的上方融入了更多的色彩,但是我不知道帆布是否足够结实以承载这件作品。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uesday, 25 June 1889
我还有一幅丝柏,衬着正在长穗的麦田、罂粟花,以及蓝色的天空。整幅画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块五彩斑斓的苏格兰格子花呢。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uesday, 2 July 1889
我应该在寄给我弟弟的下个包裹中增加一幅丝柏的习作以赠送给你,如果你接受此画作为对你的文章的纪念的话,我将会万分高兴。此刻我仍在完成这幅画,并想在画中加入人物。丝柏是普罗旺斯最具有特色的风景,当你写到“甚至是黑色”时,你是能感到这一点的。目前为止我还不能像我感受到的那样来描绘这些景色,因为当我看到这样的自然风景时,一种强烈的情感抓住了我,甚至让我晕厥,而结果是我半个月无法作画。然而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就丝柏这个题材多做些尝试。我为你画的这幅习作描绘了一个狂风呼啸的夏日,麦田一角的一丛丝柏。因此那是一片在广阔的流动着梦幻蓝色的天空下的黑色点缀,而如罂粟般的朱红色则映衬着这黑色的点缀。
你会发现那是用和谐的苏格兰格子呢的色调构成的,绿、蓝、红、黄、黑,对你我来说,这是多么的迷人的时刻啊,我们很难再看到了。
附:我将要送你的那幅作品用了一年时间才干透,它是用厚涂法绘成的——我想你一定会很好地给它涂上漆层,而在这间隙,它需要大量的水清洗多次,好把油彻底去除干净。这幅习作是用纯普鲁士蓝画的,那种材料虽然被认为含有众多的有害物质,德拉克洛瓦(Delacroix)还是用了许多次。我想一旦普鲁士蓝干透了,再上好油,你将得到一种暗色调,用它来衬托出不同的暗绿色调。
我还没有确定如何给这幅画装上画框,但是我希望它能使人们想起那些苏格兰格子呢,我想简单的亮橙色画框映衬着蓝色的背景和暗绿色的树木,就可以产生我们想要的效果。如果没有这样的画框,那么这幅画的画面上可能就缺少足够的红色,上半部的色调也会有些冷。—— Letter from Vincent to Albert Aurier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about Monday, 10 February 1890
注:在1890年1月的 Mercure de France 画展上,阿尔伯特·奥里尔(Albert Aurier)赞扬了文森特的画作,并称他为“天才”。
丝柏与新月
其中的丝柏非常的高大茂盛,前景压得很低,并长满了荆棘和灌木丛。之后的是紫色的群山,以及挂着一轮新月的粉色的天空。然而最前面的前景是厚涂处理的,荆棘丛涂成黄色、紫色以及亮绿色。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uesday, 25 June 1889
丝柏与麦田
罂粟花园
7月中旬,文森特在疗养院管理员的陪同下,前往阿尔取回之前所作滞留于阿尔的画作。从阿尔归来后不久,文森特的病症便再次发作。经过数天痛苦的折磨,文森特逐渐重新恢复神智。由于缺少模特以及不能外出作画,在之后的时间里文森特不断临摹米勒、德拉克洛瓦、伦勃朗和多雷的作品。
这几天我做不了任何事情,也不能前往贝朗医生(Dr Peyron)为我安排的画室去作画,这简直让我无法忍受。
……
过去的这几天我就像是在阿尔一样感到痛苦,而且可以预测我的病症在将来还会反复地发作,这真是令人厌烦。由于喉咙发肿,我已经有4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细节,并不是为了向你抱怨这一切,而是为了告诉你如今我并不处于一个健康良好的状态以支持我前往巴黎。
……
我再也看不到任何让我再次鼓起勇气的可能或是希望,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是在昨天才发现罹患这种病症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hursday, 22 August 1889
自画像
充满病容的自画像
人们说一个人很难认识到自己,我很愿意相信这句话,然而想要画好自己也同样不容易。因此此时我正在画两幅自画像,这是因为我久未画人物肖像而又缺少模特。其中一幅开始于此次病发后我起床后的第一天,画面上的我非常消瘦,脸色如魔鬼般苍白。画面呈深沉的紫青色,脸色苍白,头发枯黄,如此的色彩将病容展露无遗。
……
让我们以北方人的冷静来面对现实吧!看起来这无限追求艺术的生命快要耗尽了。——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hursday, 5 and Friday, 6 September 1889
涡旋背景的自画像
我最近画了两幅自画像,其中一幅看起来颇有个性,但是在荷兰人们可能要嘲笑一个画家绘制肖像的想法。你在提奥那儿看到过吉约曼(Guillaumin)的自画像和他画的一个年轻女人的画像吗?这些画像真正展示出了画家想要寻求什么。当吉约曼展示这些画像的时候,公众和艺术家们都极尽嘲笑,然而即使包括老一辈荷兰画派的伦勃朗(Rembrandt)和哈尔斯(Hals),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点。
我总是认为照片是可憎的,我讨厌被他们环绕,尤其是那些我认识的、热爱着的人的照片。
那些照片比我们自己凋谢得更快,然而那些绘制的肖像却能长久保存。除此之外,绘制的肖像是一种我们感受到的东西,其中带着画家对所绘之人的爱和敬佩之情。那些老一辈的荷兰画派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就是那些肖像。——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hursday, 19 September 1889
刚刮过脸的自画像
你会从这幅小小的自画像中看到,尽管我见识过巴黎、伦敦这样的大城市,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多少保留了一些尊德特(Zundert)农民的样子,就像是图恩(Toon)或是派特·普林斯(Piet Prins)。有时我想自己也同他们感同身受,只有农民是世界上最有用的人,因为他们使得其他人能够感叹生活、绘画或是阅读等等。所以我当然自认为相较于农民更加卑微。
不过是的,我是在帆布上劳作,就像他们在土地上耕种一样。—— Letter from Vincent to his mother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about Monday, 21 October 1889
燃烧的桑树
也就是说,我们即将迎来风光旖旎的秋日,而我也趁此将这些风景描绘下来。我完成了一些习作,其中有一幅描绘了石头地里长出的一棵桑树,树身全是黄色的,与蓝色的天空相映衬。我认为在这幅习作中你将会发现一些蒙蒂塞洛(Monticelli)的痕迹。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Saturday, 5 October 1889
高耸的杨树
我有一幅习作描绘了两棵黄色的杨树,背景是一片群山,以及这儿的一个公园的景色。整幅画展现了秋日的效果,其中的一些绘画技巧更加的天真,或者说更加的自然。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Saturday, 5 October 1889
盛开的杏花
1890年2月,提奥与其妻子乔安娜的孩子出生了,并以其哥哥文森特的名字命名 Vincent Willem ,得知这一消息的文森特非常高兴,希望创作一幅杏花题材的画作以为纪念。
多天前就想回复您的来信,但无法下笔,我从早到晚地画画,时光如此逝去。我想您应该和我一样,心系着提奥和乔安娜。当小男孩平安出生的消息传来时,我是多么的高兴。我是那样的希望小男孩能命名为提奥,跟他的父亲一样,而不是以我的名字命名。但事已至此,现在我只想着马上为他们的卧室画一幅画——蓝天映衬下一大束盛开的白色杏花。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his mother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Wednesday, 19 February 1890
1890年2月下旬,自阿尔访问归来后文森特的病症再次复发,直到4月底才逐渐恢复,之间病情略有好转的间隙,文森特终于完成了这幅作品——盛开的杏花。
工作进展地很顺利,最新的一幅画作描绘了杏花盛开的景色,你会看到这大概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幅,我以绝对的平静和苍劲的笔触完成了这幅画作。但是在画作完成的第二天我便再次失去了神智。尽管如此的情形非常难以理解,但这确是真相。尽管我非常渴望回去继续工作,但高更来信说他也不复健康,并为能否坚持下去而感到绝望。我们是如此频繁地见到类似的有关艺术家的故事,难道不是吗?
所以,我亲爱的弟弟,珍惜眼前的事物,不要再为我而感到悲伤难过。如果你能拥有幸福的家庭生活,这将会比你想象的更能鼓励和支持我。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之后,或许我就能恢复健康。——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about Monday, 17 March 1890
1890年4月底,病情有所好转的文森特写信祝愿提奥生日快乐,并透露出想要离开圣雷米疗养院的想法。
直到现在我才可以给你写信,这些天一旦我的病情稍微好转我便想着回信给你。因为我不希望我对你和你妻子、孩子的祝福有所延后,而你的生日快到了。与此同时,请接受我寄给你的多幅画作,以感谢你对我的爱和帮助,没有你我将万分难过。
……
我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想这应该在你的意料之中,关于这我无需同你讨论更多。
家里也寄来了一些信,但是我没有勇气去阅读这些信件,这让我感到如此的悲伤。——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Tuesday, 29 April 1890
注:5月1日是提奥的生日,文森特提前几日为提奥送来生日祝福,而此前的文森特饱受病痛之苦,提奥的信中对当时文森特的病情有所描述。
这个可怜的家伙仍处在病痛之中。医生描述几个星期以来他都坐在那儿,用手捂住头。如果有人想要同他交谈,他就示意想要一个人待在那儿。这样的情况难道还不够糟糕吗?
鸢尾花
1890年5月底,提奥在毕沙罗(Pissarro)的介绍下,会见了住在奥维尔(Auvers-sur-Oise)的加歇医生(Dr Paul Gachet),后者曾接待过多位精神状况欠佳的艺术家,并同意对文森特进行治疗。
1890年5月中旬,在离开圣雷米的前夕,文森特完成了多幅花卉静物,其中包括两幅鸢尾花画作。
此刻我的绘画技巧还在进步,整个可怕的危机就像是一场暴风雨一样消失了。现在我正在以绝对的平静和不懈的热情为我的画作添上最后一笔。
我正在创作一幅以浅绿为底色的玫瑰花的油画和两幅大束的紫色鸢尾花。其中一幅鸢尾花束映衬在粉色背景前,绿色、粉色、紫色的组合营造出一种和谐柔和的效果。相反地,另外一束鸢尾花(从洋红色一直到普鲁士蓝)突立于一片惊人的柠檬黄之前,而花瓶和瓶架则呈另一种黄色调,因而整幅画面形成了多组不同的互补色。——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Saint-Rémy-de-Provence on Sunday, 11 May 1890
1890年5月16日,文森特离开圣雷米疗养院,并于当日启程返回巴黎。在巴黎,文森特与提奥及其妻子乔安娜度过了三天的时光。之后于5月20日,文森特抵达奥维尔。
第三卷 奥维尔:麦田上的十字架
1890年5月,文森特在巴黎短暂逗留数日后,于20日抵达奥维尔(Auvers-sur-Oise),接受加歇医生(Dr Paul Gachet)的治疗。在奥维尔的这段时间里,文森特住在德拉玛丽(de la Mairie)的Auberge Ravoux 旅店。
奥维尔真的很美,日渐稀少的茅草屋顶式的房屋点缀在别的景物之间。我想认真地创作几幅正式的油画,以弥补一些我在这儿的花费,不过这儿真的是太美了,这是真正的田园风光,有着独特而又如画般的风景。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nd Jo at Auvers-sur-Oise on Tuesday, 20 May 1890
加歇医生
我已经见过加歇医生了,他给我的印象是性情古怪,但是他作为医生的经验一定足够应付至少同我一般严重的神经方面的病患。
……
他的房子放满了古董,并且全部是深色调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几幅我提到过的印象派画家的画作。尽管他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但是他给我的印象并没有使我感到不快。当他谈到比利时和那些老一辈画家的岁月时,那因忧伤而僵化的脸孔再度显露出微笑,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我也会画他的肖像。——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nd Jo at Auvers-sur-Oise on Tuesday, 20 May 1890
他看起来似乎对医生职务感到茫然,正如我对绘画一样。他的年纪较大,丧妻多年。但他是一名十足的医生,他的敬业精神和信念仍使他支撑下去。我们已经成为了好朋友,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他也认识蒙彼利埃(Montpellier)的布利亚斯(Bruyas),并且和我拥有相同的看法,我们都认为他是现代艺术史上的重要一员。
现在我正在绘制他的肖像。他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其头部的色调非常明亮,双手呈淡肤色,穿着一身蓝色的燕尾服,而背景则是钴蓝色。他斜靠在一张红色的桌子上,上面放着一本黄色的书和一枝开着紫色花朵的毛地黄。这幅画和我动身来这儿的时候画的自画像有着相同的情感。——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uvers-sur-Oise on Tuesday, 3 June 1890
在所有我所掌握的技能中,使我最充满激情的便是肖像,现代肖像。我在色彩之中寻求此中的真谛,而且我也并不是唯一一个采用这种方法的人。你看,我还远远没有完全掌握肖像,我只是以此作为自己的目标。我应该画一些肖像画,当一个世纪以后现在的人们都已离世时,它们还保留在那儿。所以我并不是通过摄影那样完全的相似性,而是通过我们富有激情的表现方式来表达我们对色彩的科学的、现代的审美。加歇医生的肖像便是如此,被太阳晒成的深砖红色的脸庞,红发白帽,就在群山林立的蓝色背景之前。他的衣服呈佛青色,这样衬托出了脸庞,并使它的颜色更淡一些,尽管事实上它是砖红色的。他的手是一双医生才有的手,比脸庞的颜色更淡一些。在他的前方,放着一张红色的庭院茶点桌,上面放着一本黄皮的小说,和一枝暗紫色的毛地黄。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uvers-sur-Oise on Thursday, 5 June 1890
我用忧沉的表现手法为加歇医生复绘了一幅肖像,看着这幅画就好像看到了加歇医生满面的愁容。是的,就应该这样画,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意识到,相比于那些无情的过时的肖像画,现代人的头脑里是有着怎样丰富的情感,以及坚守时的激情和呐喊。悲伤但仍然温和、清醒且聪明,许多肖像画都应该如此,这对人们仍有着一定的积极的影响。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uvers-sur-Oise on Friday, 13 June 1890
奥维尔的教堂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幅大幅的作品,画的是村庄里的教堂。在深钴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教堂呈现出一种紫色。彩色的玻璃窗看起来就如同是佛青色的斑点,屋顶是深紫色的,并带着一点橙色。近景是一块长有芳草的沙地,在太阳的照射下呈现出粉色色调。这一幅和我在纽恩南画的那幅旧塔和公墓的习作有些像,只不过这幅的颜色更具有表现力和冲击力。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uvers-sur-Oise on Thursday, 5 June 1890
马车和火车驶过的风景
昨天在雨中我画了一幅大幅的风景,一直延伸到我站在高地上眼睛所能看到的最远的风景。其中不同层次的绿色徐徐变化,一片暗绿色的马铃薯田,而在这之间则遍布着萋萋的芳草和紫色的泥土。一片种有豌豆的田地如流水般一直蜿蜒到一边,一片开有粉红色花朵的苜蓿田里一个农夫正在收割作业,还有一片都是完全长成了的草的田地,带着丰富的色调。然后是一块块的麦田和白杨树,地平线的最尾端是一片蓝色的远山,一列火车沿着山麓驶过,在那一片绿色之上留下一道白色烟雾的痕迹。一条白色的道路贯穿整幅画,路上一辆小马车驶过,一座红顶的白色小屋立于路旁。一点毛毛雨则是突出了整体的蓝色和灰色的线条。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uvers-sur-Oise on Friday, 13 June 1890
奥维尔的葡萄园
还有一幅近景是葡萄园和草甸的风景画,葡萄园和草甸的后面则是村庄林立的屋顶。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uvers-sur-Oise on Friday, 13 June 1890
永恒的麦田
还有一幅画中只有一片绿色的麦田,直延伸到一座被一道白墙和一棵树环绕着的白色的乡间别墅。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Willemien at Auvers-sur-Oise on Friday, 13 June 1890
然后是一幅地平线上的农田的风景画,一如米歇尔(Michel)笔下的题材,但我用的是嫩绿色、黄色以及蓝绿色。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nd Jo at Auvers-sur-Oise on Wednesday, 2 July 1890
有丝柏和星月的道路
我还画了一幅有新月的丝柏,这是一次最新的绘画尝试。天空悬挂着一轮没有光辉的月亮,一勾新月从地面投射下的浓重的阴影中显露出来;一颗星星闪着熠熠光辉。你可以这样理解,我用柔和的粉色或者绿色的光,映衬着佛青色的天空。天空中一些云朵匆匆而过,而在天空之下则是一条黄色植物茎干围起来的小路。在这些后面,是蓝色的阿尔卑斯山,一座陈旧的小旅馆,其中的窗户透出黄色的灯光,还有一棵非常高的丝柏,笔直且颜色黯淡。
路上有一辆由一匹白色骏马拉着的黄色马车,还有两个路人。整幅画面非常的浪漫,非常的具有普罗旺斯的特色,我想你会喜欢的。—— Letter from Vincent to Gauguin at Auvers-sur-Oise on about 17 June 1890
麦田,麦田!
1890年7月,在生命最后的几周时间里,文森特绘制了数幅麦田风景。
雨后的麦田
此刻,我正完全沉醉在那直延伸到山脚的广阔的麦田之中,浩瀚如海,呈现出嫩黄色和嫩绿色的色调。一块块犁过并已播下种子的土地呈淡紫色色调,并在其间点缀有绿色的正值花期的马铃薯,一切均处在一片柔和的蓝色、白色、粉色和紫色色调的天空之下。
我正处于一种极其平静的心境之中,全身心都投入到绘画之中。—— letter from Vincent to his mother at Auvers-sur-Oise on about Thursday, 10 July 1890
一旦回到这儿,我便再次开始工作,然而笔刷几乎就要从我的手中掉落。我明确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从那之后我又完成了三幅大型的油画。它们是在动荡汹涌的天空下不断伸展的麦田,我想要在其中表达出一种悲伤和极致的寂寞。
我希望尽快将这些画给你寄到巴黎去,很快你就会看到。这些画作会告诉你我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情感,告诉你我在乡野间见到的生机勃勃的景象。
第三幅画是杜比尼的花园,自从来到这儿,我便一直在构思这幅画。——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nd Jo at Auvers-sur-Oise on about Thursday, 10 July 1890
多云的麦田
麦田群鸦
杜比尼的花园
1890年7月,文森特参观了位于奥维尔的布鲁松(Barbizon)画家杜比尼(Daubigny)的庄园。杜比尼曾于1861年迁至奥维尔,其后他在奥维尔的这处庄园吸引了包括卡米耶·柯罗(Camille Corot)和奥诺雷·杜米埃(Honoré Daumier)等众多画家前往参观纪念。
以此为题材,文森特共完成了两幅画作——杜比尼的花园(Daubigny’s Garden),而其中一幅被认为可能是其最后的遗作。
麦田上的十字架
1890年7月底,在经历了如泉涌的创作巅峰之后,文森特压抑的痛苦似乎达到了高峰。在7月23日寄给弟弟提奥的信中他坦言自己所承受的巨大痛苦,而这也是他生前的最后一封信件。
这样的愿望已经强烈到如此的程度,以至于我感受到坚持已经毫无意义。
—— Letter from Vincent to Theo at Auvers-sur-Oise on Wednesday, 23 July 1890
7月27日,文森特在一片麦田中用一把左轮手枪对着自己的胸膛开枪自杀,但子弹并未造成致命伤害。之后走回旅店的文森特被人发现,加歇医生为他包扎了伤口,但文森特拒绝接受后续的治疗。
第二天早上,得知消息的提奥迅速从巴黎赶来,并于当天下午赶至奥维尔,守候在文森特的床边,而此时文森特的病情已开始恶化。文森特当日整日抽着烟斗,并于29日凌晨1时许停止了呼吸。
7月30日,提奥及好友伯纳德(Émile Bernard)、拉瓦尔(Charles Laval)、加歇医生(Dr. Gachet)等人参加了文森特的葬礼,文森特被埋葬在奥维尔的公墓之中。
在停放着棺木的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他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里绘制的油画。这些画似是为他添上了一轮光辉的光环,而这些画闪现的他天才般的才华更是使置身于此的艺术家们感到万分的悲痛。棺木上只是简单地盖着白色的灵布,并被成簇的花团所围绕,那是他生前最为喜爱的向日葵,到处都铺满了这黄色的花朵。是的,你一定还记得,这就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他梦想着给人们的内心和他的画作带来一种光明,而这黄色正是如此的象征。
在棺木前方的地板上放置着他的画架,他的折叠凳,以及他的画刷。
许多人到场参加他的葬礼,有很多艺术家,但其中我只认识吕西安·毕沙罗(Lucien Pissarro)和洛泽(Lauzet),其他人我并不认识;还有一些认识他的当地人,他们曾见过他一两次,他们喜欢他,因为他那善良的天性……
所有环绕在棺木周围的人们都陷入沉默之中,周围一片寂静。我看着那些习作:一幅非常漂亮但伤感的临摹德拉克洛瓦(Delacroix)的La vierge et Jesus的习作,囚犯在监狱高高的围墙下连成一个环。这幅受到德拉克洛瓦启发的画作传达出一种可怕的肆虐的痛苦,同时也象征了他最后的结局。这难道不就像是他的生活吗,在一个高高的监狱中建有如此高的围墙,如此的高……还有这些永无止尽地绕着圆行走的人,难道他们不就是这个可怜的艺术家吗?这个可怜的受到诅咒的灵魂在命运的鞭打下向前独行……
下午三点,他的遗体被他的朋友们抬上了灵车,一群人跟在后面哭咽。提奥——他那最忠诚的、一直支持着他的艺术事业的弟弟,一直在悲伤地抽泣着……
外面的太阳热得厉害,我们爬上一座处于奥维尔之外的小山,并谈论着他,谈论到他对于艺术的无畏的气魄,他所思考着的伟大的计划,以及他向我们展露的所有的美好品质.
我们最终抵达了墓地,一个新建成的散落着新立的墓碑的小墓园。它坐落在一个小山上,下面则是一片片成熟等待收割的麦田,远处是一片蓝色的广阔的天空。他应该还深爱着这片风景吧……也许吧。
然后他被缓缓置入墓穴……
每个人都应该在此时此刻哭泣,这一天因为他而应受到纪念,因为从此他不再在人世……
加歇医生想要说些话,以向他和他的一生致敬,但是泪水早已弥漫他的脸庞,以至于他只是哽咽着发出了最后的告别,或许这样的方式才是最美的……
加歇医生简要地介绍了他所取得的成就,并称赞他的目标是多么的崇高以及他自己是多么的崇敬他。他赞美他是一个多么诚实的人和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他的一生只奉献给了人性与艺术。他视艺术高于一切,而艺术也终将会使他的名字长存于世。
然后我们便回去了。提奥伤心欲绝,每个参加葬礼的人都已动容。一些人返回村庄,一些人则是前往车站。—— Letter from Bernard to Aurier at Paris on 2 August 1890 after the funeral of Vincent van Gogh
几天以后,加歇医生返回墓园。他在坟墓周围种满了向日葵。
文森特的逝世使得提奥日夜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的精神在如此的重压下崩溃了。1891年1月25日,在文森特逝世六个月后,提奥也辞世而去,他被葬在荷兰的乌得勒支(Utrecht)。
1914年,提奥的遗孀乔安娜在将二人的书信整理成集并出版后,将提奥的灵柩迁往奥维尔,葬在文森特的墓旁。
后记
我被梵高所吸引,始于他的画作。那明亮动人的色彩,如雕刻般富有力量的笔触,如此简单地便俘获了我的心,然而也只仅限于他的画作。后来慢慢地,我开始想要了解每幅画作背后更多的东西,我想要了解一幅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创作的。这样的愿望与日俱增,后来便有了此文,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这篇文章其实是围绕着文森特的画作展开的,或者说是“图片”导向型的。我希望它是一个画廊,尽管不够全面甚至有些简陋,而每幅画也或多或少地伴有一些文字的介绍,但我衷心地希望本文能够向不认识梵高的人或是初识梵高的人提供另一扇多彩的窗口,尽管我自己也只是一个入门者。正因为这样的定位,本文并不遵循严格的时间线,部份画作在文中出现的先后顺序根据画作的主题略有调整;因为文章是以画作为出发点散发出去的,而我本人最为喜欢其在阿尔之后形成的绘画风格,同时也因为精力有限,因而本文并不包括阿尔之前的画作和相关的背景内容;当然本文也不具有学术性,这只是一个介绍性的作品,虽然我也为此在键盘上奋斗了数个日夜。
其实在此之前我便略读过欧文·斯通先生的《梵高传: 渴望生活》,但其中的文森特·梵高实在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情商低下、事业无成、性格古怪,当最终决定成为一个画家的时候,还需要弟弟提奥提供资金上的支持,总而言之他是那样一个不讨喜的角色,甚至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后来为了撰写此文,便又阅读了梵高的书信体自传《亲爱的提奥》以及网上的英文版的书信,之后我的看法才有所改变,或者说我之前的看法根本就是片面的、错误的。我觉得豆瓣上的一个书评说得很在理,那就是你可能认为梵高是一个自私的可怜的惹人厌的家伙,但人家的画就是好。也就是说你不能要求梵高就是一个伟光正的做什么都能获得巨大成功的圣人形象,他就是他,他就在那儿。
画出这些如此美丽的画作的是梵高,而性情古怪情商低下的同样也是梵高。因而这是一个圆形的而不是平面的人物形象,他有自己的优点,但同样也有着缺点。他是一个人,一个平凡的有血有肉的人,只不过他画了一些画,死前不值一文,死后却价值连城,如是而已。更何况梵高在品德上也不存在任何的问题,相反,也许你还能在他的身上寻找到一些人性的闪光点。
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点是,梵高曾在书信中如此表述:“我的名字虽然在现时算不了什么,但是在未来,应该像我签在画布上那样,写在展览会的目录上——是文森特,而不是梵高,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因为这里的人不懂得后一个名字的发音。”我想他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文森特”,而不是“梵高”,或许不是或不单单是为了名利,更多的也许是为了慰藉自己对艺术的那份坚持。只是当他在世时,人们只识梵高家族,而不识文森特;在他死后,世人先知有文森特,后知有梵高,只是他再也看不到罢了。也正因为如此,正文部份全部以“文森特”称呼其人。
最后,谨以此文纪念文森特·梵高,并以此文献给共同热爱梵高的你们!